妈妈,他也要死了吗?”
感觉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陈建军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“啊!”
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惊叫了一声,抱起小女孩儿躲远了些。
“你,你……”
女人死死的搂住小女孩儿,一脸惊恐地看着陈建军,半天都没说出一句整话。
陈建军头痛欲裂,浑身的酒气熏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。
他呆呆地看着蹲在自己三米开外的女人,沉寂了几十年的记忆忽然被唤醒。
“秀梅!”
陈建军用力揉了揉眼,面前这女人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婆。
“我不是得绝症死了吗?”
陈建军有些不可置信,自己死了为何又醒了过来,还见到了就被自己害死的妻女?
他脑袋有些发懵,同时,心里泛起一阵酸楚。
若不是他使了手段让上县高中的李秀梅怀孕,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,岂会辍学嫁给家徒四壁的他。
婚后他对妻女不管不顾,不仅狂嫖滥赌,还时常打骂母女俩。
李秀梅最终不堪忍受,带着女儿服毒自尽。
之后的几十年,妻女的惨死成了陈建军的梦魇。
他做梦都想回到过去,弥补自己的遗憾。
没想到,老天真的给了他救赎的机会。
陈建军情绪变得异常激动,恨不得立马把老婆和女儿搂紧怀里。
李秀梅见状,紧紧搂住女儿,闭上眼睛咬着牙吼道:“你打,打死我好了,反正我也不想活了。”
陈建军怔了一下,停下了脚步。
他还记得上一辈子,李秀梅就是破天荒地说了这句话之后,带着女儿服了毒。
那一天他记得非常清楚,是82年的六月初三。
难道自己回到了这天?
担心悲剧再次发生,陈建军不敢靠过去。
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,一边摆手一边咧着嘴笑道:“不,不,我不打你,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,我就是见到你们太激动了。”
李秀梅有些吃惊,半眯着眼,见陈建军果然没有扑上来,心头的狂跳这才压下了几分。
她没太在意陈建军的话,只是奇怪今天的酒醒得怎么这么快。
她嘟囔了一句,转身进了屋。
路过陈建军时,带着颤音小声说道:“我煮了粥!”
“诶,好!”
陈建军笑着应了声,快步跟上。
土墙房堆砌的屋子里,墙上贴了不少报纸用来堵住风口。
陈设简单,就一张桌子三条用铁丝绑着腿的木凳。
虽然简陋,但被李秀梅收拾得一尘不染。
客厅里放着一口的锅,里面只见汤水不见米。
李秀梅蹲在地上,三岁的女儿躺在她的怀里昏昏欲睡。
她的头发枯黄,双颊深陷,四肢瘦成了皮包骨,一看就是严重缺乏营养。
李秀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,将里面的颗粒倒进了锅里。
然后又从框子里抓了一把绿莹莹的东西放了进去,快速搅拌。
陈建军一眼就瞧出来那是切成细丝的桑叶。
那是闹大饥荒的时,才吃的东西。
看到这一幕,他的心都要疼死了。
他真是个王八蛋,女儿都快饿死了,还出去酗酒烂赌。
李秀梅用小勺子舀起一勺,吹凉了之后喂到妞妞嘴边。
“妞妞,先别睡,把粥喝了好不好?妈妈给你放了你最想吃的白糖!”
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,握着勺子的手微微发抖。
陈建军觉得有些不对劲,一把攥住了满是伤口的手。
“让,让妞妞先吃好不好?”
李秀梅眼里噙着泪,浑身打颤,眼神中透着哀求。
说着,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
“求求你了,你打也好,骂也好,就这一次行不行?”
她眼泪簌簌而落,紧张到声音都有些沙哑。
陈建军看了看锅里,原本清亮的汤水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,一看就不正常。
他猛地惊醒,上一世的今天,母女俩趁他醉得不省人事,喝了这锅粥就相拥而逝了。
事后才知道,李秀梅把卖掉头发换来的老鼠药放进了粥里。
他心脏狂跳不止,一把抢过勺子扔进锅里,抱起来就往外跑。
直到把锅扔进了山沟,他才长舒了一口气。
回到家,李秀梅抱着孩子已经哭成了泪人。
陈建军也终于忍不住,落下泪来。
自己那么打她骂她,她都没想过跑,更没想过要反抗。
她明明可以毒死自己这个混蛋,然后带着孩子活下去。
可她宁愿死,也不肯伤害自己。
这世上,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?
傻到让人心疼!
陈建军的心如针扎般难受。
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秀梅,干脆跪了下来。
“秀梅,以前是我不好,是我混蛋,从今天起我改了,你就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?”
李秀梅紧紧搂着孩子,静静地看着陈建军的“表演”,心里一阵苦笑。
她记不得这是陈建军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,反正每次打完她都会这么说。
她可以忍受陈建军在床上的粗暴,也可以忍受他打骂自己。但她实在受不了陈建军输掉口粮,不给孩子活路。
“妈妈,我饿!”
妞妞的声音微不可闻,睁开眼瞧见空空的地灶时,瘪瘪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。
可见到李秀梅哭得厉害,她又立马忍住,艰难地挤出一张笑脸,伸出枯枝般的小手,试图帮李秀梅擦掉脸上的泪水。
“妈妈别哭,妞妞说错了,妞妞不饿!”
陈建军看在眼里,心里像是被火烧了一般。
他扯开衣服大口大口地喘息,然后重重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,咬着牙低吼道:“我真他妈不是个东西!”
听到清脆的耳光声,妞妞吓得赶紧缩了回去,小手扯着衣服挡在面前,瑟瑟发抖。
“等着,我去弄米!”
陈建军一路狂奔来到村口的小卖部,冲窗户里大喊:“陈二,借我十斤米!”
陈二是本家兄弟,见陈建军一身酒气,火急火燎的样子,瘪了瘪嘴,把手伸了出来,“你先把欠我的酒钱给了,一共是三十六块七。”
陈建军掏遍了兜,身上只有一根压扁的红梅烟。
上一世,他是省内知名企业家,坐拥数十亿资产,可现在却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。
他暗自叹了口气,捋了捋烟,双手递了过去,红着眼睛说道:“你嫂子和妞妞都还饿着肚子,你先给我,我转天就还。”
陈二切了一声,“还想骗我?秀梅嫂子那么好的一个人,好不容易打零工挣点钱全被你拿去赌了。这么好的女人你还不珍惜,你都多余活着。”
见他要关窗户,陈建军有些发急,绕到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。
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,虎背熊腰,而且在村里臭名昭著,是个人都会怕他。
陈二吓得拿起柜子上的秤杆,一脸惊恐地看着他,“你干嘛,你可别乱来啊!”
陈建军连连拱手道歉,“小二,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,你就再信哥哥一次。”
说着,他扛起一袋米,拎起一口新锅就走。
“放心,哥哥双倍还你!”
看着王八蛋陈建军一阵风似的走了,陈二恨得破口大骂。
李秀梅见他扛着米拎回来,一点也不吃惊。
她一眼就明白,陈建军又去陈二兄弟那里赊账了。
“先做饭吧,孩子饿坏了。”
听着陈建军催促的声音,李秀梅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做个饱死鬼也挺好。
见李秀梅开始忙活,陈建军扭头又出了门。
“别等我了,我去挣点钱。”
李秀梅以为他还要去赌,也就没有搭理,只是默默地擦着泪。
出了门,陈建军突然有些迷茫,上哪儿挣钱去?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健硕的四肢。
要不,去抢?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