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喝药了!”
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。
沈怀礼端着药碗,小心翼翼地跨过台阶。
“当心些。”
慕颂宁温声提醒。
自打半个月前,祖父去世,慕颂宁急火攻心病倒之后,沈怀礼便日日来床前送药。
儿子孝顺,与相公和如琴瑟,慕颂宁很是知足。
思绪流转间,药碗已经被递至眼前。
慕颂宁抬手去接,触碰到沈怀礼手指的瞬间,眼前忽地闪过一个陌生的场景。
房间起了大火,她被火焰包围其中,却紧闭双眼,躺在床上一动不动。
慕颂宁被莫名的场景吓到,手也跟着抖了一下。
“啪!”
药碗摔落在地上,摔了个粉碎。
“礼儿,有没有被烫到?”
慕颂宁连忙去检查沈怀礼的情况。
当抓住沈怀礼的手时,忽然又看到不属于此刻的画面。
画面中。
沈怀礼正在往药碗里面加白色的粉末,鬼鬼祟祟的。
药碗上的小缺口,正好跟沈怀礼今日端过来这个,一模一样。
慕颂宁一时失了神。
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扎过,疼得厉害。
方才她看见的画面,是什么?
沈怀礼在给她下药?!
慕颂宁不敢相信,也无法接受。
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!
“娘,你怎么连一碗药都端不好!”
沈怀礼抱怨的声音把慕颂宁拉回神。
慕颂宁抬眼,便看见沈怀礼正气呼呼地瞪着她。
眸子中,是掩藏不住的不耐烦,还有一丝怨恨。
慕颂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。
“抱歉,娘没端好,娘觉得好得差不多了,这药不喝也行……”
“不行!这个药必须喝!娘你要听大夫的话,身体才能像礼儿一样健壮,不然爹爹和礼儿都会担心!”
沈怀礼太急切,小脸都涨得通红。
若是平日,慕颂宁只会觉得沈怀礼太担心自己,压根不会多想。
可今日……
慕颂宁看到的那些场景,又有一种莫名的真实感。
像是一根刺一样,插在她的心头。
必须得弄清楚!
她顿了片刻,应声道:“好,娘好好喝药。”
“娘你等等,礼儿很快回来!”
沈怀礼终于转换了笑脸,急不可待地跑开。
慕颂宁在后面偷偷地跟着。
刚出小院,就听到沈怀礼和人说话的声音。
“娘真的笨死了!她把药碗摔了!还要再麻烦一回!真烦人!”
话语中没有丝毫恭敬,只有不耐烦和厌恶。
慕颂宁连忙快走了两步,想看清楚,和沈怀礼说话的人到底是谁。
当看清楚那人相貌,慕颂宁呼吸几乎停滞。
她设想过沈府的任何一个人撺掇,都没想过会是沈卓云!
——她那个恩爱两不疑的相公!
慕颂宁脑子乱糟糟的,一路跟到厨房窗外。
沈卓云遣退了婆子,亲自熬药。
动作轻车熟路,像是经常干。
沈怀礼也乖乖坐在旁边,拿着小扇子扇风。
慕颂宁心中微动,试图给她看到那些场景找借口。
或许只是因为躺得太久脑子混沌了呢?
或许……
“爹,礼儿等得好着急!娘真讨人嫌,药都不会好好喝!若不是她,我们哪用这么麻烦!礼儿好想早些见到郡主姨姨!”
“礼儿喜欢郡主姨姨?”
“喜欢!”
“若郡主入府,也做你娘亲,你可欢喜?”
“太好啦!”
“……”
屋内两父子的对话,慕颂宁一字不差地全都听进耳朵里。
登时如遭雷击!
这大半个月,她还在为沈怀礼懂事而欢喜。
却不想,沈怀礼是嫌她碍事。
相公伙同儿子一起给她下药,为的是私会他人。
她引以为豪的,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!
慕颂宁清楚记得,沈卓云求娶她时,曾跪在祖父面前起誓,说除了他之外,不会再娶,一生一世一心一意。
彼时,他是风头正盛的新科探花郎,她是才貌双绝的侯府嫡女。
他们两个成亲,是当年京中人人乐道的一段佳话。
堪堪过去六年,祖父也才入土不足一月,沈卓云便生了异心。
不止如此,还带着儿子参与其中……
慕颂宁的指甲狠狠嵌入手心,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。
她不愿承认,她心中还有最后一丝期冀。
只是默默想着。
既已来了,总要亲眼看见。
两父子许是着急出门,煎药时间缩短了一半还要多。
不到半个时辰,便将药汤倒了出来。
沈怀礼一伸手,沈卓云便递过去一个明黄色的小瓷瓶。
慕颂宁透过窗缝看得清楚,那个小瓷瓶,同她在画面中看到的,别无二致。
慕颂宁的一颗心终是死了。
她转身准备离去。
但天寒地冻,她在窗外站了许久,整个人几乎冻僵。
脚下一个不稳,慕颂宁差点跌倒,发出了声响。
“谁?”
沈卓云打开窗户,看到窗口的慕颂宁,脸色倏地变了。
“宁儿,你怎么来了?”
他伸手去抓慕颂宁的手,冰凉透骨。
便意识到,慕颂宁应该在外面站了许久。
“宁儿,我都是为了你好,你不要误会……”
慕颂宁用力抽回自己的手,冷笑道:“我竟不知,为了和人私会,教儿子下药,是为我好?沈卓云,你直接与我提和离,我都不会觉得你是伪君子!……”
不等慕颂宁骂完,沈怀礼就迫不及待出声维护。
“是我想要郡主姨姨当娘亲的!”沈怀礼大声道,“郡主姨姨有权有势,可以帮爹升官!还可以请神医帮叔叔治腿!还能帮忙要到文寅大师的画!不像娘,一点用都没有!”
“……”
一点用都没有……
这是儿子对她的评价。
慕颂宁忍不住苦笑。
沈怀礼能知道这么清楚,想必是沈卓云告诉他的。
只是他们不知道,那些事和他们口中的郡主,并无半分关系。
而是她费心费力所为。
罢了……
慕颂宁没力气再争辩,也无意挽留……
“礼儿,住口!不许对你娘无礼!”
沈卓云喝止住沈怀礼。
“宁儿,你别多想,我对郡主并无意,我心悦之人永远是你。我做这些,只是因为你刚大病一场,怕你一时接受不了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打算一直给我下药下到郡主进门再说?”
慕颂宁只觉得可笑。
她才发现,沈卓云竟是这样一个伪君子。
方才沈怀礼说的那些,不就是他想说的?
若不然,也不会等沈怀礼说完,才假模假式地去制止。
“宁儿,毕竟她是郡主,你若跟她起了冲突,对你没好处,我是为了你好,也是为了这个家好……”沈卓云道。
慕颂宁冷声道:“收起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,你若要去找郡主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,沈怀礼便飞冲了过来。
“坏娘亲!不许挡着爹爹去找郡主!”
五六岁的男童,力气不算小。
直接将慕颂宁撞倒在地。
“咚!”
慕颂宁的脑袋撞在了窗户上,鲜血淌出。
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,眼前闪过一道白芒,便直接昏死了过去……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