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,碧山寺风景如画。
此时正是日落时分,景言之虚扶着盛大的姻缘树,眺望着远方。
真美啊……
大梦一场,几度秋凉。
困在梦魇里的十几年,终究让他看见了尘世花开。
咚...咚...咚...
夕阳西下,闭寺的钟声敲响,最后一批过客早已下山。
晚风吹过,景言之闭着眼睛,静静聆听着庙里响起的安神咒。
梦里种种画面,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,好似他亲身经历了过往一切。
可现实里,只是沉睡了很久而已。
9岁那年,景言之被同父异母的弟弟,从二楼阳台推下,从此一睡不醒,变成了真实版的植物人。
父亲本就对过世的母亲抱有怨气,再加上景家长辈和继母的挑唆,本来应该在高级疗养院的他,被放逐到了这凄凉的碧山寺。
至此,长达13年的漠视,原本嫡出的大公子,逐渐被世人遗忘。
只记得那个推人致残,却还嬉皮笑脸的恶魔小少爷。
半个月前,景言之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醒来。
晚霞从窗口进来,披洒在他的身上,隐隐约约的安神咒从远方传来。
景言之大梦初醒,哭的泣不成声。
为自已,为母亲,为那些良善却不得而终的世人。
梦里,他没有成为植物人,被救醒后,就哭着告诉父亲是弟弟推了他。
可父亲只是淡淡的点头,并没有任何行动。
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,于是大吵大闹,非要让那个恶魔得到惩罚。
换来的却是父亲的怒气,斥责他不懂事,不懂得兄友弟恭。
可明明不是这样啊……
不应该是那个恶魔的错吗...
9岁的孩子被父亲一通的PUA,渐渐的开始接受了事实,可继母忽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挑衅他。
说他是个克星,是个不祥之人,克死了外公,还克死了自已的母亲。
佛口蛇心的女人仿佛撕开了面具,狰狞着嘴脸,一遍遍的羞辱他。
9岁的景言之,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,他开始性情大变,易怒狂躁,只要有不顺心的地方就绝食,自残。
闹得家里鸡飞狗跳,闹得父亲对他厌憎不堪,闹得外面沸沸扬扬。
从此,那个罪魁祸首变成了骄矜可怜的景家少爷,而他,成为了别人眼里一言难尽的疯子。
继母和恶魔弟弟不肯见他好一丁点,每次在他学会服软的时候,就不断的挑衅父亲的情绪,打压他纯善的底线。
一念成魔,他确实是疯了。
仅仅因为一个同学的无心之言,他暴怒的差点把人打死。
高中都没有读完,就被勒令退学,此后配合着继母下的药物,和身边的狐朋狗友,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。
抽烟,喝酒,打架,玩女人,不到18岁,他尝遍了人间疾苦。
景家彻底放弃了他,可真正的恶人并没有放过他。
成年的第二天,继母就让人引诱他,碰了不该碰的东西。
可,他爱上了。
因为每碰一次,景言之就能见到对他疼爱万分的母亲。
他沉溺于那样的美好,现实里,没有人爱他,只有在那个仙境里,才能出现一如从前对他好的母亲。
欲望难填,他开始大肆渲染,除了睡觉,无时无刻都想活在仙境里。
梦中的梦里,他委屈的抱着母亲哭诉,为什么父亲不帮他,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。
他活的好累。
紧接着,就是一个力度极大的耳刮子抽醒了他。
睁眼看见的是面目狰狞的父亲,大口喘着粗气,怒斥着他早知如此,还不如当初没救回来,去死好了。
这是第一次,景言之脱离当下,望着这场戏剧,他从不知,一个父亲,会叫自已的亲生儿子去死。
周围光怪陆离的场景,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。
父亲憎恶的面容,继母得意的笑,路人可怜的目光,这所有的一切里,偏偏没有他最期盼的人。
妈妈。
光明正义的J局里,他犯病成瘾,魔怔着叫嚣:“给我!我要妈妈,给我!”
身穿制服的几位见情况不对,冲上来按压住他,大喊着让他冷静。
可他的耳朵里只有父亲恶毒的让他去死,和母亲温柔叫着枝枝的画面。
割裂感太强,他用力挣脱了束缚,冲向了大雪纷飞的世界。
他不知道要去哪儿,只知道他要去找那个能让他感到安心的怀抱。
“吱——”
刺耳的声音响起,所有的一切都在景言之的眼睛里缓慢播放。
他感觉自已飘在了空中,雪花铺天盖地的砸在身上,接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。
哦,被车撞了呀。
将死之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,只是胸口里热意翻滚,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。
远处的父亲瞪大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着这边,帽子叔叔们疯狂的往这里冲,路面上杂乱无章的车子,全都停了下来。
只有雪,依旧如故的飘着。
耳边寂静无声,突然,皮鞋声响起。
景言之想转头看看是不是有人来接他了,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。
还好,那个声音走到了他的身边。
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,大抵是看花东上陌,惊动洛阳人。
景言之大口吐着血液,眼睛却努力的睁大想要看清上方的看花人。
可惜,生命的时钟敲响,他终究没有看清眼前人。
只记得,一条黑色的围巾从天而降,挡住了他不尽人意的模样。
布料很软,很像妈妈的怀抱。
他还是找到了那个让他安心的港湾。
……
胸口的闷痛,提醒着他,是一个还没完全康复的人。
不是一个...死人。
“言之。”
身后传来住持大师的声音,景言之小口呼吸,平复着身体的不适。
慢悠悠的转过身,映入眼帘的却是住持大师身旁那个丰神如玉,英姿伟岸的身影。
他怔愣在原地。
万千浮华,他,和他对视在一起。
“你身子还没好,不要在外面太长时间。”
住持大师仿佛没看到他的失神,握着手中的佛珠,淡笑着提醒他。
而那个男人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,就移开了眼神。
景言之随即失笑,感恩的对住持笑笑,扶着旁边僧人的胳膊,缓慢的回了后堂。
这世间啊,不过都是过客而已。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