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龙观与冲虚观,皆为罗浮山著名道观。十余年前,本是龙门派弟子所主持,因白眉道人火烧少林寺之事,龙门派弟子白莲道人,协助峨嵋派与洪熙官对抗。洪熙官、陆阿采、洪文定等,曾在罗浮山与两派弟子,血战多次,将龙门派击败。此事前在洪熙官血战罗浮山一书中,经已详细述及。龙门派失败后,崆峒派弟子,从崆峒山到来,取龙门派之地位而代。铁冠道人与玄贞道人,便为派中掌门人,任黄龙观主持。
是时,玄贞道人与唐青萍来访,适值中元节届,羊城白云山三元宫,大开水陆道场,请各山老道,前往参加,铁冠道人亦应召前往,一去多日。玄贞道人初以为铁冠已回,不料扑一个空,铁冠尚滞留在白云山未返。观中道侣,招待玄贞、青萍二人住下,等候铁冠回来。
铁冠道人于六年前,收得两个山下孤儿为徒。收养时,两人才十四岁,今年已弱冠,练得一身好武技,每日除练习拳棒外,更穿起一对大铁靴,在山中跳跃。铁靴由五斤穿起,渐次加上,加至每脚五十斤,仍能跳上八九尺崖上者,脱去靴,则可一跃二三丈,飞檐走壁,如履平地矣。此两名孤儿,现已穿四十斤之铁靴,尚差十斤,便可完成轻身技术。一名亚保,一名亚平,皆罗浮山下罗家村,少丧父,伶仃无依,体格强健,刻苦耐劳,在山下流荡,向进香人客行乞。铁冠道人怜其遭遇,认为可造之材,乃一并收录,在黄龙观习技,经六年之苦练,已有相当功夫。
玄贞道人常来黄龙观与铁冠畅谈,故二人与玄贞亦相稔。是时,铁冠未回来,乃由罗亚保、罗亚平二人陪伴。日中有暇,则与青萍研究武技。玄贞亦以飞爪一技,教授三人。
光阴荏苒,在黄龙观住下,不觉已过十天矣。是日也,忽见道僮匆匆入报,谓师傅已回来矣。玄贞急与观中道侣及唐青萍等出迎。遥见铁冠道人,自观前山路,缓缓而来。一小道僮,携剑随后。
铁冠道人,身长七尺,年已六十过外,鼻正口方,道貌岸然,三绺长须,身插尘拂,飘然有出尘之概,头上戴着一顶铁冠,施施然而至。众道侣与玄贞等行前施礼。
铁冠道人笑曰:“三师弟与唐师侄,亦在此耶?”
玄贞、青萍齐声曰:“然!因少林派之事,特来拜候二师兄。”
铁冠道人曰:“贫道在羊城时,已风闻此事。此次回来,路过石滩石龙各地,亦闻江湖人士详言,谓莫熊、刘定国师侄等皆已遇害,何国柱亦失手被擒,此事确否?”
唐青萍曰:“诚实事也。侄正因此事到来,请两位师叔协助,拯救三师弟出来。”
铁冠曰:“既然如此,入内再谈。”乃偕各人返入黄龙观内,沐浴更衣之后,与玄贞、青萍共谈于主持室内。两个心爱门徒亚保、亚平,亦侍立一旁。
唐青萍即将洪熙官等,据去何国柱,行刺县官之事,再详说一遍。铁冠道人问玄贞有何意见?
玄贞曰:“少林派称霸广东,到处惹事招非。今杀害我派同门,贫道身为师长,自应挺身而出,把少林派消灭,为各人复仇也。我等倘畏缩,则崆峒派声名,扫地尽矣。”
铁冠点头曰:“当然。但用何方法,可将少林派消灭呢?”
唐青萍曰:“我与大师兄钟九鱼商量已定。最近少林派派遣五人到石歧香山县衙骚扰,乘夜飞上瓦上,向县官刘鸿甫恐吓,欲县官将两少林门徒释放。我等正好将计就计,如此这般,必可将五人擒获,然后根据其口供,领兵前往,直取少林巢穴,必能将彼等一网打尽也。”
铁冠点首曰:“此计可行。但我派实力,尚嫌未足。亚保、亚平,你两人之技,已可问世,你速收拾什物,偕师前往,增广见识,增多经验,以备将来自立也。”
亚保、亚平两人大喜,急入房中,收拾好日用衣物,立取宝剑两口,细意打磨,磨到寒光闪闪,锋利无匹。
铁冠道人将观中事务,交下掌殿道人料理,取三尺青霜宝剑,戴上铁冠,命小道僮背负相随,复取利刃五口,及一切夜行用具,偕玄贞、青萍等,离开黄龙观,直向罗浮山下行来。路经冲虚观,入内小住。玄贞道人亦取剑及飞爪相随。
在冲虚观小住两日,继续起行。沿东江至石龙,过东莞县城,至太平镇,乘船前往,渡过了伶仃洋,循原路来香山县南朗墟,舍船登陆。南朗墟距石歧城,约四十里,所过之地,多属沙田。间有小山岗,连绵起伏,绿树葱茏。村民聚族而居,土地肥沃,物阜民康。铁冠道人等,一路畅通无阻,回到石歧城香山县衙内。
钟九鱼与许江友、关家驹等,方在衙中,望眼欲穿,是日,铁冠、玄贞两人已到,大喜,急亲自出速,接入县衙内客厅上。县官刘鸿甫与刑名师爷赵恩泉,亦到客厅迎迓。刘鸿甫身为县官,亦打躬作揖,殷勤招待。
寒暄一会之后,刘鸿甫看见铁冠与玄贞两道人,一个道貌岸然,一个豹头虎眼,观其丰采,的是两个得道高人,当即吩咐下人,备办盛筵招待,刘鸿甫、赵恩泉、钟九鱼、唐青萍、杨大岳几个崆峒派在下位相陪。
酒过三巡,刘鸿甫述及少林弟子到来骚扰之事,每隔五七晚,又在瓦上掷石恐吓,神出鬼没,无法捉获。唐青萍去后不过六七日,彼等又已到过两次,所有捕快差役,皆束手无策。今两位道长莅临,少林弟子,必难幸免矣。
铁冠道人笑曰:“闻青萍师侄言,少林弟子,必自西北方海岸奔来。贫道在罗浮山时,已与玄贞师弟、青萍师侄计议已定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必可将彼等消灭者。”
刘鸿甫大赞妙计,请铁冠道人依计而行。是夜,铁冠、玄贞等,宿于香山县衙内为刘鸿甫之嘉宾。
翌日清晨,铁冠、玄贞与亚保、亚平等,秘密移居于北门外七八里之山岗上一间村庄上。庄主人姓唐名炳,当地之大地主也,亦是唐家湾人,在此承耕沙田三四顷,庄客三四十人,庄中楼台厅房,凡数十所。因刘鸿甫身为县官,唐炳常向之巴结。是时,刘鸿甫命唐炳招待铁冠等居于庄上,唐炳自然不敢违命,特辟幽静楼房,为铁冠等下榻之所。
每夜二鼓过后,铁冠、玄贞各人,轮流在庄外把守。钟九鱼、唐青萍与众捕快,则仍在城内,布下天罗地网,专候少林弟子到来。
话分两头。且说陆阿采、洪文定、周人杰、法远、柳玉龙等五个少林英雄,奉命飞入香山县衙,向刘鸿甫恐吓,希望彼能将亚彪、韩吉二人释放。不料一连多次,仍不见亚彪等释放。刘鸿甫“亚聋送殡”,绝不理会。陆阿采大怒,乃决定向刘鸿甫以强烈手段对付,剪其辫发,使彼胆震心惊。
是夜月之上旬,月色无光,只有繁星满天,照着沙田上静悄悄渺无人迹。陆阿采偕文定、人杰、法远、玉龙,又从江畔渔船登岸,初更起程。行至将近三鼓,离石歧城只有八九里之遥。远望城上,夜色深沉,刁斗无声。近处山岗上,绿树丛中,有一所村庄,与法慈寺相去不远。阿采等已来过多次,路径熟悉,迳向前行。
不料来到树下,树后突然闪出一人,栏住去路。陆阿采先行,立即停步,抬头一望。星光之下,只见此人,头束高髻,身穿短袍,腰束京青布带,腰带间插着一对飞爪暗器,手中持着一把宝剑,寒光闪闪,锋利无匹,身长六七尺过外,眼如棋子,炯炯发光,三绺长须,面目凶悍,发出一种冷酷无情之笑曰:“你等是少林弟子耶?贫道已在此候你多时矣!”笑声格格,如老鹰夜啼,若猛虎狂叫。
阿采知来意不善,但技高胆大,即亦不惧,亦笑而答曰:“然!我非别人,乃少林陆阿采。请问道长道号?”
道人曰:“贫道为罗浮山冲虚观掌殿道人,道号玄贞,崆峒派第三名弟子。少林弟子听着,你等现已被我之师兄弟包围,知机者,快快放下手中军器,跪下受缚,尚可得个全尸而死。如若不然,贫道一声暗号,你等五人全部变为肉饼。”
阿采又笑曰:“我陆阿采自二十岁起,南征北剿,走遍大江南北,西入峨嵋西藏,武坛各手,已遇不少,何畏你区区一妖道耶?不过我等非与你为敌,目的只在救回两位师侄出来。道长若念及彼此同道中人,请勿干预此事,否则莫谓我陆阿采不赏面也。”
不料陆阿采言未毕,玄贞道人一声怪叫,两旁脚步声勒勒作响,左右两旁,各闪出一个少年,年纪不过二十左右,身躯魁梧,脚法如飞,皆穿黑色夜行衣服,头束黑巾,手中各执一口宝刀,星光照耀下,白光闪闪,两面赶到,仍未动手,只横剑扎马,严阵以待。
阿采、文定、人杰、法远、玉龙五人,久经战阵,且欺其年少,人数复少,坦然不惧。
阿采又笑曰:“玄贞道长,你今召两个黄毛小子到来,如何可以吓倒我乎?你腰间之飞爪,与手中之宝剑,在我看来,不过银样蜡枪头,好看而不中用者耳。”
玄贞道人更不打话,大喝一声,冲上一剑,一个白蛇吐信之势,疾向陆阿采心窝插去。陆阿采是夜,执着一对双刀,乃以上门较剪一式,双刀一叉,把其剑叉住,右手之刀顺势以连消带打之势,疾向玄贞前锋手劈去。玄贞道人自恃有铁布衫功夫,并不躲避,反而将前锋手一压,把陆阿采之右刀压住,顺势一剑,以毒龙进洞一式,刺向陆阿采咽喉。阿采急转马偏身,避过其剑,知其精于内功也,乃以左刀向其眼睛死角扎去。玄贞急举剑招架。阿采乘机疾飞一脚,猛向其下部飞去。玄贞向后一跃,跳出圈外,拔步便跑。阿采飞步追上。
玄贞潜以左手,抽出飞爪在手,俟阿采追近,回头以飞爪向阿采迎头打落。阿采一闪避过。玄贞第二只飞爪又到,其声虎虎,疾如闪电。阿采一闪身,以双刀劈去,欲劈断其飞爪之绳。玄贞道人急把绳一拉,飞爪拉回手上。阿采立即进马,舞动双刀,向玄贞上三路猛烈进攻,刀风活活,专向其眼睛扎去。玄贞不敢怠慢,抡剑抵挡。二人刀来剑往,杀到落花流水。
那一边,罗亚保与罗亚平,皆执宝剑,盖铁冠道人以剑术驰名,其教授两个门徒,亦以剑术为主要技术。是时,亚保、亚平见玄贞与阿采,已展开恶斗,亦一声暗号,分开左右两边杀来。
亚保恰与洪文定相遇,疾以剑锋向文定心窝刺去。文定以单刀一招,招住宝剑,刀法一紧,劈向亚保之前锋手上。亚保急把桥手一沉,以避其刀,尚未还击。洪文定无影脚快,一脚飞来,狂风陡起。亚保急欲退马,无影脚已到,轰隆一声,小腹中了一脚,当堂倒仆丈外。
洪文定脚步如箭,标到其前,正欲举刀劈落,乍闻哗喇一声响,如天崩地裂,一阵狂风,从后卷到,一团黑越越的东西,迎头打落,其快如流星。幸洪文定眼明脚快,急向左一闪,扑一声响,这团黑越越的东西,从头侧打过,擦着洪文定左肩,陡觉痛入心脾。文定猛吃一惊,急一跃跳开二丈。只见一个老道人,右手执着一把明晃晃之宝剑,左手一拉小绳,那团黑漆漆的东西,又飞回道人手上。
洪文定被那个东西擦着右肩,右手当堂麻木,猛然忆起,前闻张亚祥说过,崆峒派有个道人,道号铁冠,隐居于罗浮山,擅以铁冠飞打敌人。今此老道,正是铁冠道人,那团黑色东西,正是铁冠,出手快捷,普通暗器,如飞刀金镖等,尤快三倍,故发觉时,铁冠已到,尚幸闪避迅速,不致被其打中头颅,否则定必一命呜呼。
文定此时,右手挥动不灵,战力大减。铁冠道人又大喝一声,飞步追上。文定不敢迎战,向后飞跑。铁冠衔尾追来。法远、玉龙两人,当头拦住。
法远两把戒刀,玉龙一口宝剑,三件军器,左右夹攻,合两人之力,欲把铁冠道人击败。铁冠道人果然顽强,舞动宝剑,左右招架,力战两人,剑如游龙,矫捷无比,如一条白练,随空飞舞。那条白练卷作一团,把铁冠道人身体包围,密不透雨。法远、玉龙二人,猛烈进攻,两三件军器砍来,皆被铁冠之宝剑打开,即使幸能砍着铁冠之手,但亦不能砍伤其身躯,砰砰崩崩,战情惨烈。
法远和尚知遇劲敌,铁冠道人不特剑法高强,铁冠利害,且擅铁布衫内家功夫,不敢怠慢,施展起生平绝技,与柳玉龙二人忽前忽后,拚命冲杀,欲伺机飞脚踢起下阴,破其内功。无奈铁冠道人,身手矫捷,法度紧密,无懈可击。剧战半个时辰,不特不能将铁冠杀败,且有不支之势。铁冠越战越勇。
崆峒派弟子中,除亚保被洪文定打了一脚,倒在地上外,罗亚平则与周人杰亦展开恶斗。人杰亦持一对双刀,亚平则挥动宝剑。亚平之技,与亚保相若,剑法虽好,但年纪尚轻,经验毫无,今夜初次随师出战,当不及人杰刀法精通,身经百战。故战约七八个回合,亚平剑法大乱,不敢恋战,虚拂一剑,反身一跃,跳出圈外,保护亚保,逃上岗上林中。...